2010年3月24日星期三

现代精神与科学研究

(一)

什么是现代社会的核心精神呢?现代精神的核心是什么?

费曼在他著名的物理学讲义开篇即说,现代精神的核心是科学精神。也许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,现代精神之核心在于对不可知论的成功逃离,在于确立认识之可能。没有神仙没有鬼怪,女娲或上帝,一切创世者都是虚构的神话传奇。世界,是自足的,世界,是可以被普普通通的人所认识的。如爱因斯坦先生所言,这世界最不可理解之事在于,它是可以理解的!

人可以认识世界,在我看来,这正是现代精神之核心。

认识是一个难题。认识之难首先在于真假判定之难,几千年前中国的哲学家庄子先生已经观察到这一点,他说,假设我俩辩论,谁对谁错?谁来判定?假如请第三人裁决,假使此人赞同我,则他与我共成一方,你是另一方,双方观点谁对谁错?谁来判定?假使此人赞同你,则他与你共成一方,我是你们的对方,谁对谁错?谁来判定?庄子先生最后的结论是,“故先有真人而后有真知”!你看,这就斯多葛了,对吧?

认识之难还在于世界之浩淼而人力之有限,正如庄子先生后来说的“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,以有涯入无涯,殆矣!”,已经犬儒且将堕入虚无了!

而科学,科学方法,克服了认识之难题。

科学如何解决真假判定之难呢?这依赖于科学方法的两块基石,其一在于数学,在于普适的逻辑,其二在于实验在于归求诸自然。此两者,均不以任何个人意见为转移。对或者错,要由事实来判定。科学方法特殊之处,也正是其发挥独特而强大威力之处,正在于:它起于事实,经由普适的逻辑,最后又回到事实,由事实来判别真伪。为求真知,我们不必像庄子先生说的那样,先修炼成真,我们只要求之于科学方法就可以了。科学上的真伪不以千差万别的个人意见为转移,通过科学方法真正确立的科学知识,当然需要不断修正逐步完善,但很难被彻底推翻。在科学知识的意义上,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牛顿理论的完善(当然,在观念上,Einstein的新观念,是一场革命),而不是颠覆,牛顿理论在合适的范围内依然成立。如此,科学知识才是可以逐步积累的,个人生命极其有限,但众人,以及一代又一代人智慧的累积之功,辉煌可观!的确,生也有涯,知也无涯,科学正视这一点,坦然接受全知之不可能,但与庄子不同,科学告诉我们:全知虽不可能,知却是可能的,只要坚持不懈,一步一步下去,知的范围总会不断扩大,“殆矣”大可不必!

绕开对过往成就的彻底摧毁,与一切毁灭性的革命相反,科学提倡观念上的革命,倡导持续发展。这一点持续影响着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。从启蒙精神中对理性的强调,对社会渐进朝前发展的强调,到今天人们面对经济以及环境等问题时,对可持续发展的呼吁。这呼吁声中,浸透了科学精神。

因为科学发挥出来的巨大威力,过往取得的巨大成就有时也将人们导入歧途:一种盲目的狂妄自大,权能崇拜,片面的对效率的近乎变态的追求(常常以牺牲质量,牺牲人生的丰富层面为代价)。人们常常忽视了科学起源于坦承人力之有限,起源于对“水滴石穿”的力量的深刻认识,科学不说“敢叫日月换新天”,科学更接近于一种愚公移山的精神,科学说,我们智力有限,能力有限,但毕竟我们能做一些事情,试一试,一点点来吧,让我们稳步前进,能做多少算多少,结果如何,殊非重要,无法强求,尽力即可。

(二)

由此引到另一个问题:我们为什么要学术研究呢?尤其,为什么要搞那些不实用的纯理论性研究呢?

为什么要脊椎骨呢?手可以提,肩可以挑,双脚可用以走路,嘴巴可以说话,甚至大脑,都可以用来打歪主意!脊椎骨有什么用?为什么要脊椎骨呢?敲碎好了!纯学术研究之于社会文化精神,正如脊椎骨之于人身,也许够不上中心枢纽,却不可或缺,是立身之本,对于现代社会,尤其如此!是因为学术研究科学研究蕴含着最为纯粹的现代精神!